我不知道说什么
他22岁的时候独自揣了4000马克去了德国,是生是死无法占卜,我的22岁却只有长嘘短叹,我无言以对他的沧桑
俺村的戏火了,三庄五疃的,都请娅带人去演
黄昏时分,十几个人抬箱拿叉,一路上唧唧喳喳,一群喜鹊似地涌往临村
云霞醉红了脸,炊烟袅袅,忽听林里一阵欢叫,一群老小迎迓着跑来,如接远来的亲戚
台子早搭好了,接就着一个高坡,在树上拉上几道麻绳,挂上几条褥单子,只给换戏装的人挡个半身,也算是后台了
娅能演《拾玉镯》,也能演《铡美案》,善扮花旦,青衣也不话下,还能反串《化蝶》里的梁山伯
她一穿上古戏装,宽肩细腰,黛眉杏眼,小碎步一走,婆娑娉婷,别提多好看了
汽灯挂了起来,白光顺着夜色走远了
缠绵的琴声响起来,娅黄鹂般的嗓音如哭如诉,千回百转,声声往人心里钻
年轻的汉子常看得两眼发呆,涎水流到下颌都不知道
娅演便装戏更出彩,《朝阳沟》里的银环被她演活了
她肩挎黄书包,挺着胸脯,踩着锣鼓点,轻盈地跑出台,旋风似地转着身段,然后,一个鹿跳,两条长腿前弓后箭,稳稳站住,昂首亮相
下面的人齐声喊好,巴掌都拍疼了
有的闺女忍不住了,小声跟道:青凌凌的山,绿油油的水……
曲终人散,娅带着戏友,又是唱,又是跳,披星戴月往家返
一个正月,“小戏班”跑遍了全公社,那时演戏不收钱,饭都不吃人家一口
娅说,要是一天不唱两嗓,嘴就痒痒
“戏子”们也跟着嚷,一天不走台步,夜里腿就发木,难以入睡!可不久,马碾听公社书记说,“小戏班”唱的都是坏戏,再说,那柳腔太悲,是旧社会乞丐的叫街曲,这是诉谁苦?娅在屋里闷了两天,烧掉了亲手做的黄袍马褂,凤冠髯口,发誓不再演戏
大哥终于没能把叶箫一直吹下去,他在不到三十岁的时候就因心力衰竭早早地见了上帝,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因为吹树叶太好听而引起了上天的注意,如果真是这个原因,那么我就有理由相信,在天宫那班演奏仙乐的队伍里一定会有大哥的身影,缥缈的仙乐中一定也会有悦耳的叶箫声
站起身来想想才明白,原来人们所说的祖坟,一般不是一座,而是一个大的家族
死后的夫妻要合冢,后辈子孙也各有位置
祭品撒完了,我们静静站一会,往回走
姑姑走在前面,看她的背影,不知在哪些地方和父亲是那么相像
我知道,在我们身上,我们的血液里,那根本上相同的东西,和身后的坟土里埋葬的也是根本相同的
而也正是因袭了他们的基因才有了一个个的“我”和“我们”
传闻薰衣草有四片叶子:第一片叶子是崇奉,第二片叶子是蓄意,第三片叶子是恋情,第四片叶子是倒霉
送你一棵薰衣草,愿你献岁痛快!